走进熟悉的小巷,虽然大门的方向已经换了,但那份熟悉的感受并未改变。十几年来,这不是第一次路过,这样驻足留恋还未有过。同学们清脆的笑声和灿烂的笑容感染着我,连读书声都充满了阳光和雨露。记忆把我拉回2002年的那天清晨······
杨老师,一位重点中学的资深数学老师,很幸运的是,在他即将60岁退休之际,接任了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。小学时习惯被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老师包围着,此时突然每天与一位老爷爷打交道,很不习惯。
开学第一天,杨老师就给了全班同学一个下马威,不论“山中霸王”、“人中龙凤”,在这都得无条件服从他。让我深刻感受到稀疏白发下的强势和威严。虽然大家都在杨老师面前毕恭毕敬,但私下都喊他“老杨头”。
老杨头上课总像舞台剧的现场直播,讲完例题之后,他就爱灵感突袭,出几道历年中考难题。想不到,就在讲台上抓着那仅剩不多的几丛白发,来回踱步。想到后,狠一拍腿,奋笔疾书。当同学们对他的难题抽丝剥茧,成功解答时,他总是板着脸,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教室。可有时大家绞尽脑汁,不停尝试后都以失败告终时,他便冷笑着,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他的“手下败将”。
冷酷无情的老杨头眼中,班级里没有性别之分。开学时,搬书的重任也被我们班独揽了。无论男女,三捆五摞,轮番上阵。隔壁班的老师笑着说:“杨老师,辛苦了!”他也笑笑,轻轻缕缕银发,连声说:“这还不是小菜一碟!”不用猜,无数白眼利剑般刺向老杨头的后脑勺。
看似强壮的初二(1)班,在一次校内拔河比赛中输了,0:3,一败涂地,连扳回面子的机会也不给。赛后,同学们互相搀扶,鼓舞。而老杨头双手交叉放在背后,一声不吭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我们伤心、不服、气愤、失望。本想跟上前去说点什么,看看老杨头弓起的背影,我停住了脚步。那是我了解他的第二年。
即将毕业了,他把我叫到了办公室,桌上依旧摆放着洒满粉笔灰的课本和三角尺,还有与他形影不离的那锈迹斑斑的保温杯。“你有什么志向吗?”我一愣,好像这是他问我的第一个与学习无关的问题。我迟疑了一会,回答:“我从小就想当一名小学老师。”他双眼鼓得老大,鼻孔的收缩让我感到了一丝不安。他拍拍桌子,水杯倾倒在侧:“做小学老师有什么出息?真没用,明天叫你家长来!”我被他的怒吼吓傻了,“出去!”我大步出门,眼泪不住地流着。老杨头凭什么否定别人的理想,凭什么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,凭什么没做错事还要叫家长?凭什么,凭什么,凭什么······
就这样,我们毕业了。因为搬家,之后就没有回校看过,也没有老杨头的任何消息。我如愿考上了师范类院校,几年后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。
就在2017年教师节的那一天,我得知老杨头去世的消息,拼命也忍不住涌出的泪水。我翻箱倒柜,寻找着当年的毕业照,可是怎么也找不到。我发疯似的跪在地上痛苦,与老杨头的唯一纪念也没有了······
一直想对他说点什么,但没有勇气;一直想写点什么,也没有机会。在观看《老师好》后,我的心灵再次被触动,雷同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。苗宛秋老师说:“我不是在最好的时光中遇见你们,而是遇见了你们,才给了我这段最好的时光。”我是在最好的时光遇上了老杨头,而遇见老杨头是我最难忘的时光。
我记得,当他的灵感题难倒我们后,他就迫不及待跑去办公室炫耀。骄傲他的这帮孩子差点就解开了“世纪难题”。我记得,当他也想搬书一显威风,却一脸冷汗,两手扶腰,还怕被别人发现。我记得当拔河比赛败北,他害怕湿润的眼眶被学生们看到,仓皇而逃。我记得,当他吼完我后,偷偷把我妈妈请来,嘱咐一定要坚持鼓励我考重点高中才会有更高的眼界。我记得······我已不敢再去回忆。
无论苗宛秋老师坚持让安静考北京大学,还是老杨头轻视我的理想,这都是一种不被理解的爱。可此时,这种爱已经无法再回报,连再说一声“老师好”,都无法传达。
当师恩已不能再言谢,可辛勤、严厉、和蔼的样子却历历在目。我虽未能大有成就,但心念教诲,一直努力做一个正直、善良、勇敢、勤奋的人。相信老杨头也会为我的平安幸福感到快乐。
(借此机会,谨以此文悼念已逝的老杨头,无论人间天堂,愿幸福永远!)
邵 露